她的车是缀在末尾。
似萧定非这样身份特殊的,被当成是半个犯人,同样排在后头。
定国公萧远可没想到谢危竟有这样的提议,眼皮跳了跳,为难道:“这就不用了吧?天教乱党在此次围剿中已尽数伏诛,消息即便会传出去,也传不了那么快,路途又不算长,该出不了什么意外。”
“怎么不会?”
谢危笑着提醒了一句:“国公爷忘了,我等核对过逃出天牢的囚犯名单,大部分的确与天教乱党一并伏诛,但也有一部分老早就跑了出去。其中更有一个穷凶极恶的孟阳,围剿的时候还在,围剿后清点尸首却不见了踪影,只怕是装死蒙混过关溜走了。此人若将消息透出,怕也未必安全。”
孟阳竟然跑掉了?
姜雪宁不由吃了一惊。
再回头想想,这位孟义士那日虽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,可与天教的人翻脸时却也是帮着张遮的。如此,此人虽然跑了,可她也并不为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跑了而感到义愤填膺。
倒是萧远被谢危这番话说得一愣,登时没了拒绝的余地,才醒悟过来似的道:“却是本公糊涂,差点就忘了。我也想这一路最好安生些,想把他挪到前面,只是碍着怕人闲话……”
这意思好像他是公正无私,不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儿子而大开方便之门。
众人一听都明白过来。
萧远向谢危拱手:“谢先生既然言明,原是我考虑不周,便让他的车驾在前头些吧。”
这一来便调整了众人车驾的位置。
大约是也相处过许久,比前世多了许多熟稔,姜雪宁向谢危看时,总觉得他面上那外人看着完美无缺的微笑虚得很,假假的。
甚至让她觉着内里藏着点嘲讽。
她不由出了片刻的神。
大约是这注视的目光有些明显了,谢危察觉到了,竟回眸向她了一眼,瞳孔里深静冷寂的一片。
姜雪宁顿时吓了一跳,连忙挂出了微笑。
谢危并未回应她什么,看了她片刻,也收回了目光,转身弯腰登了车驾。
车帘放下,也就同众人隔开了。
张遮在后头一些。
他像是挂着什么心事,前面众人说话的时候他便心不在焉,此刻也不过是登上了自己的车驾,倒没向别处看一眼。
姜雪宁看见了,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自然不好上前打招呼。
看见他这般模样,便想——
是我昨夜留的东西吓着他,或叫他为难了?
心里于是生出几分紧张,又多几许窃喜。
萧定非却是用手里那柄香扇的扇柄蹭了蹭脑袋,看向自己那辆马车时,眸底异光一闪,笑起来却毫无破绽,隻道:“本公子能活下来可不容易,哪儿能轻易便又被人害了性命去呢?”
当下扇子一收,隻向姜雪宁道:“到了京城可记得你说的话!”
姜雪宁看向他。
他潇洒地跳上了车去,道一声:“走了!”
姜雪宁想了一下,才记起自己昨晚说过到了京城罩着他,于是也跟着一笑,倒不看其他人了,扶了旁边小宝搭过来的手也上了车。
包袱就小小一个。
里头装着两件衣裳,一沓没花完的银票,还有她那方印并一套刻刀。
路上无聊,正好拿来刻印。
这也是姜雪宁上辈子闲着无聊时跟沈玠学来的“爱好”之一,只是车在城里走的时候还好,不大晃悠,一出了城上了外头官道,手里那柄细朱文小刀就有点发抖。
本来大半个时辰能刻完的东西,愣是抠了一路。
末了把印泥翻出来蘸了盖上看了看效果,还不大好看。
“真是为难人,若是在京城,找些奇珍异宝就送了当新年束修,哪儿用得着这样麻烦?”姜雪宁看着盖在纸面上的印记,撇了撇嘴,嘀咕了一句,又忍不住安慰起自己,“礼轻情意重嘛,算了算了。”
正好这时候已经走了半路,定国公萧远提议大家停下来暂作休憩。
一匹快马这时从前面官道上来。
众人先是警惕了一下,接着才听那匹马上的人挥舞着手朝他们喊:“京中来的信函与最新的邸报,奉命呈交谢先生!”
原来是送信的。
谢危倒没亲自下去,隻由剑书出面将信函接了,返回车内呈递。
没一会儿,他又出来,竟是一路走着到了姜雪宁车前,一弯身道:“二姑娘,先生那边得了京中的信函,请您过去说话。”
姜雪宁有些惊讶。
她倒也正琢磨着藏书印什么时候给谢危,没想到谢危那边先让人来请她,于是道:“稍待片刻。”
匆匆把沾了印泥的印底一擦,便装进一隻小巧的印囊里,往袖中一收,这才从车里钻了出去。
剑书带她到了谢危车前。
姜雪宁衝着车帘行礼:“学生拜见先生,谢先生有何吩咐?”
谢危淡静的声音从里面传出,隻道:“进来。”
姜雪宁犹豫了一下,还是提了裙角,登上马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