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寨里多出一个一身是血半死不活的人不算稀奇事,陈洛军来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这样。所以他发现角落里那一团东西可能是个人,可能还活着的时候,第一个想法就是把人送到四仔那去。
陈洛军把人抱起来的时候,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个女孩,她太轻了,就像一张湿透的床单一样,纤长的手脚搭在他的身上,寒意马上穿过衣服渗进皮肉里。她几乎没什么呼吸,陈洛军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,时不时非要用手探一下胸口微弱的心跳,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跑了起来。
人放到四仔的手术床上的时候,陈洛军才看清楚女孩的脸,鼻梁骨一看就被打断了,两颊也被打的又青又肿,额头上老大一块擦伤,脖颈上一圈青紫的手印。他扭开了头,没法再往下看了,就这一眼,他也能发现这是个孩子,最多也就十五六岁。四仔简单检查了一下,叫他出门去叫附近的阿婆婶子来帮忙,女孩伤的很重。
陈洛军帮忙叫了人,本来想接着做工,结果却直接走回了茶餐厅。在阁楼上闷头坐了一会儿,他实在憋的不行,忍不住去找信一说了刚才的事。信一听了也是一愣,一是人进了城寨他居然不知道,二是不知道是城寨里的人把人伤成这样,还是在外面受了伤才进来的。如果是外面受的伤,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悄无声息的进来,他这个二当家做的也太失败了。信一丢下他往四仔那去了,陈洛军的憋闷也并没有少一点,反而多了更多的烦恼,自己做的对吗,是不是不应该管这样的闲事?
好容易熬到晚上,大家都吃过饭来茶餐厅看电视,他却溜到了四仔那。四仔说女孩除了脸上的伤,左手被人掰断了两根手指,还断了一根肋骨,万幸内脏都没什么大事。看四仔的表情,陈洛军也知道女孩不止他说的这点伤,但是自己也没法再问下去。“能处理的我都处理了,信一说了暂时不能送到外面的医院,在我这养几天看看吧。”
信一说不能送出去,那女孩肯定是在外面惹了祸的。陈洛军不敢接着想下去了,他怕自己又给城寨惹祸了,也不好意思去问大佬和信一,一个人闷头往回走,半路碰到了燕芬姐,“那女仔是你救的?”陈洛军点点头,想了想又接着说“我在猪肉铺后巷角落里看到她,一看心还跳呢,就送到四仔那了。”燕芬姐叹了口气“唉,可怜呢。”陈洛军不知道该说什么,也跟着叹了口气。
回来了他也睡不着,只好拿了罐啤酒跑到天台上吹风,酒还没喝完,信一就跑上来找他了。“你去过四仔那没有,那女仔命保住了。”“去了”信一顿了一下才说,“那女仔是大陆偷渡出来的,在砵兰街被弄成这样丢出来的,桥下打小人的三婶看不下去,找收泔水的阿彪把人送进来的。”这故事听着是惨,但在城寨里绝不算稀奇,“三婶说人当时已经没气了,她摸着心口还热乎硬拍回了一口气,估计那些人也是以为她已经死了。”说完拍了拍陈洛军的肩膀。
陈洛军确实松了一口气,这么大一个香港,一个已经死了的人,再去到哪儿都无所谓了。信一丢下他下楼找大佬去了,陈洛军不想现在下楼,现在下去肯定会听到信一叽叽喳喳的跟大佬讲干话,但是这么晚了不睡明天怎么起来打工啊,唉。
在城寨里,四仔不是唯一的医生,另有一位妇科圣手老中医,专卖生儿子秘方和壮阳药,小姐会领着不成事的客人来挨宰,神婆神汉也会领着求子的夫妻来抓药。还另有一间凉茶铺,大家一般的头疼脑热就直接最先找的都是凉茶铺,小磕小碰就是自己买瓶药油擦擦。
真的找到四仔这来的,断手断脚也好,血肉模糊也好,都是还有有一口气的,毕竟四仔这不提供救护车服务。也不知道有多少人,没力气摸到四仔门口,就死在外边的。城寨的规矩,是不管闲事。
陈洛军这个不懂规矩的,管了闲事,人却要四仔来照顾。四仔却气不起来,他只跟陈洛军说了这个女仔受的最轻的几处伤,女孩几乎没气了,是因为被人捏碎了喉头的软骨,现在女孩吃不了喝不下,只能靠鼻饲。女仔修长的腿上,还有好几处鞭伤,全是血肉模糊破皮烂肉,四仔甚至还在伤口里摘出好几根倒刺。
人还没醒,但是看来确实保住命了。四仔这也算是,第一次收了住院的病人了,信一来过,特意说了人先不能送出去。四仔说不出来自己是觉得烦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,他是不愿意管闲事的,可即使女仔脸上的青肿还没消下去,四仔也能看出来,她最多也就十五六岁,这么点大一个人,如果丢到外面去,他好容易抢下来的一条命,不知道还能再撑几天。
城寨里以前也有雏妓,被自己吸粉的爹,或者再卖不出去的妈逼着出去招揽那些死扑街的恋童癖,龙卷风在城寨管事以来,再不让做的,也许私底下还有这么搞的,但是绝不允许出来揽客。信一说人是砵兰街丢出来的,九成就是不愿意接客被搞成这样的,四仔气的捶了桌子“死扑街的黑社会”。还有一成的可能,大概就是被客人搞成这样的,要把人搞成这样,甚至可能不只是一个客人。四仔叹了口气,香港弹丸之地,外面的人看这里却是黄金铺地的天堂之岛,进来的人才知道,明明是吃人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