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后就拿这个遗嘱去对付我爸。”孟杳接着说,“你说我妈是不是挺牛逼?跑路之前还能领着她去把遗嘱公证了,我都不知道她俩还有这层关系。”这事细究起来,的确有很多可疑之处。但江何听出来了,孟杳未必想知道上一辈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,可这些恩怨情仇的结果统统加诸在了她肩上。她觉得荒唐,也觉得累。他说:“也没什么奇怪的,正常人都看得出你爸你妈谁靠谱。”孟杳笑了,“这倒是,老太太很聪明的。”“但我从昨天起就有种预感,在想,她是不是要死了。”啤酒瓶搁在地上,发出一声轻响。她语出惊人,江何却岿然不动,仍旧只是轻轻“嗯”一声,等她继续讲。“真的,这种预感还挺强烈的,她如果不是感觉到自己身体不行,是不会这么乖跟我回东城的。但说出来又好像很不孝,医生都说暂时没问题,我总不能直接跟他讲,我觉得她要死你赶紧治。而且去过一次医院我的码就抽疯一样要黄好几次,好烦。”孟杳手圈着细细的啤酒瓶颈,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瓶底,“你记不记得咱小时候看科学频道,里面说人大限将至的时候自己是有感觉的。”江何把她手里的啤酒瓶接过来,搁在一边。“如果你的预感是对的,你希望她听你的话配合治疗吗?”他问。孟杳被问住了。想了想,说:“我希望她长命百岁。但如果要死的话,就……干脆一点吧,直接死掉比较好。”挺大逆不道的话,江何却一点都不意外。他和孟杳都太了解彼此是个什么德行。孟杳她妈确定要去广东打工那一阵,给她连着买了一个月的口红糖,特别大方。等要走那天,满条街找孟杳,泪眼汪汪地要同她告别,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。当时江河和江序临站在自家阳台给她望风,黄晶领着梅月霞往反方向去,孟杳蹲在阳台角落吃星球杯。星球杯比口红糖好吃,所以孟杳选星球杯。妈妈走了就不会再回来,所以孟杳不和妈妈告别。孟杳消极、厌世,自私、利己,她从来不要不好的东西。所以她要的一直很少。江何毫不客气地指出现实,“但这不是你能选择的。”林继芳是长命百岁还是缠绵病榻,谁能知道?孟杳早料到他会这么说,也毫不客气地瞪他,“我晓得,要你说!”江何这时候就摆富二代的架子,没心没肺只有钱,“有要帮忙的,就开口。”孟杳笑:“要是真到花钱保命那一步,我也只能找你们了。”孟杳正等他财大气粗的回答,譬如“这点钱对我来说就像你壁橱里一口锅”之类的,半晌却没听见声音。抬眼,江何的目光定在街对面。孟杳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穿西装的男人拎着袋包子行色匆匆。清晨的街道上还没什么人,因此他格外显眼。孟杳反应了两秒才看出这人是钟牧原,装包子的塑料袋印着东大一食堂的标,身上穿的西装似乎也是她昨天就看见的那套。孟杳纳闷地啧了声。大概是街对面坐在马路牙子上的两个人也很显眼,她刚出声,钟牧原也恰巧停住脚步看过来。三人对视,一时竟有些尴尬。毕竟都不是什么体面的样子。钟牧原愣了更久,久到孟杳主动冲他挥了挥手,他才回过神,颔首微笑示意。他转过身来,正脸看倦容明显,又滑稽地晃了晃手里的包子,像是在说自己又饿又累,不便寒暄。孟杳笑了笑,他便继续走了。等他走了,孟杳咕哝一句:“人家熬夜搞研究,我们熬夜打麻将。”缩缩脖子,也不知回忆到了什么,感叹:“学霸真可怕。”江何没接茬,他跟钟牧原本来就不熟,孟杳也不觉得奇怪。两个人并肩坐着,各自撒癔症。良久,江何出声:“吃早饭去?” “赶死啊?!”东大十几个食堂里,向来是一食堂开门最早,包子最好吃。江何排队时在回忆,自己到底有没有吃过孟杳强烈推荐的这家包子。他本科的时候不常住学校,就算住在宿舍也八成不会起早来食堂吃包子,因此对这些东西并不熟悉。但似乎又有点印象,当时的女朋友很喜欢拉他去食堂图书馆小花园约会,说这样才有校园恋爱的仪式感。江何不喜欢往人堆里凑,但也愿意和女朋友认真谈校园恋爱,一起自习、上课、翘课、吃饭、压马路、送她回宿舍。